每年的10月都是一個與“考試”有關的月份。公務員報名、高考改革政策出臺吸引了眾人眼球，而10月也注定是高校招收本科畢業(yè)生免試攻讀研究生(以下簡稱“推免生”)最忙碌的月份——高校迎來一場接一場的推免生筆試、面試。

　　推免生，一個特殊的群體，他們雖然不用參加常規(guī)的研究生考試，但是從取得推免生資格，到最終被心儀的高校免試錄取，也并不像常人想象的輕松。尤其是近年來，部分高校推免生比例過高、內推生過多、考試注水等問題，使得推免生選拔陷入了一場新的水平與公平的爭議之中。

　　近日，教育部下發(fā)《關于進一步加強推薦優(yōu)秀應屆本科畢業(yè)生免試攻讀研究生工作的通知》(以下簡稱《通知》)中要求，著力提高推免生選拔質量，加強推免生校際交流，推動推免招生與統(tǒng)考招生協(xié)調發(fā)展等等。那么，推免生的真實情況又是怎樣呢?現(xiàn)有的推免生制度還有哪些改進空間?

　　唯分數(shù)論的延續(xù)

　　國內的推免生通常是如何煉成的呢?

　　在國內某知名師范院校中文系本科生林霖眼中，想要取得推免生資格，第一要務就是把本科前3年的大小考試拿下，體育課、通識課一個都不能少。林霖所在的中文系同年級有100多人，“只有英語通過四六級、綜合排名前30名的學生才能獲得推免生資格，而考試成績往往在綜合排名中占了很大的比例”。

　　陜西某“211工程”高校傳播系學生黃瓊對此深有同感。她告訴《中國科學報》記者，學校的推免生政策，盡管刪去了學生工作的加分，但是對學術能力的考查、鼓勵仍然不夠。譬如，發(fā)表論文可以加1分，且沒有字數(shù)、刊物級別的限制，但是同學中幾乎沒有人發(fā)表過文章�！耙驗楦�考試成績比起來，寫論文費時、費錢、費精力，更重要的是加分顯得太微不足道了�！�

　　在成為準推免生的道路上，人們仿佛再次看到高考的身影，分數(shù)的指揮大棒在揮動，并發(fā)揮著無可替代的作用。

　　廈門大學教育研究院教授別敦榮指出，如今從重點高校到地方院�！八雷x書、讀死書”的問題比較嚴重，一些所謂的優(yōu)秀學生并不是真正“會讀書”，而是“會考試”，尤其擅長考老師講過的內容。通過考試成績優(yōu)秀獲得推免生資格的方式，在一定程度上違背了研究生招生對生源素質的要求。

　　他進一步指出，研究生招生的要求是招收具有創(chuàng)新精神，受過比較好科學訓練，理論基礎、應用能力相對較強的優(yōu)秀本科生。然而，目前高校對推免生資格的認定，大多是簡單的行政操作，即教務處計算出學生的排名，然后從前往后確定學生是否有推免資格�！案鱾�院系、專業(yè)推免出來的學生沒有經過學術考核，只有通過這個學術考核環(huán)節(jié)、具備一定學術潛力的優(yōu)秀本科生，才能享受推薦免試攻讀研究生的資格。”

　　學校越好，外推越少

　　在國外大學，有一條不成文的“潛規(guī)則”——不鼓勵學生留在本校讀研、讀博，哈佛、麻省理工學院亦如是。因為只有把學生推向不同的校園文化，思想才會更活躍。

　　而在國內，雖然嘴上不言明，但有相當一部分高校更愿意招收本校的推免生。這類高校，尤其以“985工程”高校為代表。

　　林霖告訴記者，鼓勵學生外推的專業(yè)，一般來說學科實力較弱。她所在的專業(yè)由于學科實力較強，大家都在努力爭取內推。

　　“排名靠前的學生不愿意也不敢外推�！绷至卣f，更重要的是，學校規(guī)定如果選擇外推，就意味著要放棄內推的資格;同時，騰出的一個內推名額，可以順延給同級的同學�？墒�，沒有人愿意承擔外推失敗的風險�！爸挥信琶�靠后的學生，才會無奈地選擇外推�！钡�是，少有人愿意保送去學科實力更弱的高校。

　　最后的結果就是，林霖同專業(yè)的推免生，全部內保到本校，外推到其他高校的人數(shù)為0。

　　別敦榮表示，“985工程”高校優(yōu)秀生源內部消化的情況，近些年來在個別高校有所松動，但總體上依然還存在�！按竺娣e內推，反映了高校辦學中的本位主義、封閉辦學傾向。這種模式沒有尊重學生學習的權利，在一定程度上剝奪了學生的選擇權�！�

　　事實上，把排名靠后的學生推向外校，恰恰反映了部分高校忽略了人才培養(yǎng)中的“七八九”現(xiàn)象。別敦榮告訴記者，有人做過考察，走向社會最有成就的人，往往不是排名第一、第二、第三名的學生，而大多是第七、第八、第九名的學生。這部分學生總體排名靠前，但又非名列前茅，他們學習能力較強、綜合素質比名列前茅者更強，成功的幾率往往比后者更高。

　　“內部消化現(xiàn)象的存在，是高校執(zhí)行推免生政策的一個誤區(qū)。學生在一所學校學習，已經熟悉了其教育和校園文化;如果換一所學校讀碩、讀博，可以接觸到另一種新的教育和文化。這對于學生的發(fā)展只有好處，沒有壞處�！眲e敦榮說。

　　招誰，學校有譜嗎?

　　畢竟，內推，學生對本校知根知底。外推，學生可就要遭遇氣象萬千。

　　黃瓊就曾經遭遇過一場“人仰馬翻”的外推生考試。坐了20多小時的火車趕到廣東的一所“211工程”高校，可是她見到的場景卻是只招20多人的專業(yè)，浩浩蕩蕩來了100多人，“只要是一本院校的學生申請都被通知來考試”。更讓她難以接受的是，考場座位不僅座位不夠，還有人掏出手機查詢。不只如此，“申請專碩、學碩的在一起考試，面試時沒有老師問專業(yè)課問題”。

　　考試的結果，黃瓊自然不抱希望，因為很明顯，這是一場走過場的考試。

　　在21世紀教育研究院副院長熊丙奇看來，黃瓊遭遇的“走過場”，恰恰是因為大學招生中缺少一個獨立的部門——招生委員會。在這種情況下，行政可以干預招生的結果，招生的標準很模糊，招生的過程也不透明。

　　他舉例，行政干預下的招生，往往會設置諸多條框，譬如有的大學明確規(guī)定研究生招生時，要招多少個“985工程”高校、“211工程”高校學生，達到這個標準，表示今年招生情況良好。這就背離了推免生考核中的學術標準。

　　“設置專門的招生委員會，一方面，可以發(fā)揮制定相關學術標準的功能，從而避免行政干擾，招收到符合學校特色的學生;另一方面，一旦出現(xiàn)不公平、不公正的問題，招生委員會有權向相關行政人員追責�！毙鼙�奇說，同樣的問題也出現(xiàn)在本科生自主招生的過程中，正是因為沒有一個獨立的招生委員會，大家才會擔心出現(xiàn)潛規(guī)則。

　　比例之爭

　　教育公平是人們最關注的高等教育話題之一，甚至有時候超越了關注教育水平本身。

　　翻開前些年的推免生數(shù)據(jù)，北大、清華、復旦等“985工程”高校的推免生比例觸目驚心，有些專業(yè)的推免生比例高達80%以上，甚至還有被推免生“包圓”的專業(yè)。

　　根據(jù)《通知》中的要求，各招生單位招收推免生數(shù)量不得超過本單位碩士研究生招生計劃的50%。推免生的比例固然可以通過政策加以限制，然而對于教育公平而言，這還遠遠不夠。

　　熊丙奇認為，如今獲得推免資格的高校多集中在“985工程”高校、“211工程”高校及部分省屬院校，應給予普通院校、民辦高校同等的推免資格。他解釋，“985工程”高校、“211工程”高校、普通高校的行政劃分，造成了高等教育的首輪不公平。如果在推免制度上再設高校層次的門檻，實際上就是對普通高校、民辦高校學生的變相歧視�！伴L此以往，還會加強基礎教育的‘名校情結’，學生寧可復讀考‘985工程’、‘211工程’的高校，也不去讀二本、三本�！�

　　“實際上，大學生本身的素養(yǎng)并不能由某個大學決定。雖然二本、三本院校以培養(yǎng)應用型人才為主，但并不意味著這些學校的學生就沒有學術理想和追求�！毙鼙�奇說。

　　尤其是在可以推免專業(yè)碩士的當下，“更應該給二本、三本學生推免的機會”。熊丙奇同時強調，并不是說只給二本、三本學生推免專業(yè)碩士的機會，而是學術型碩士、專業(yè)碩士均允許，“應該在推免的入口處公平對待來自每個學校的學生”。

　　別敦榮則提醒，如今有300多所高校獲得推免的資格，如果把最近10年成立的本科院校除外，獲得推免資格的高校已經占到老本科院校的70%左右，基本能反映高等教育的質量差異�！巴泼馍�遵循優(yōu)中選優(yōu)的邏輯，短期內大量增加高校范圍，難免會出現(xiàn)魚目混珠的現(xiàn)象，導致降低推免生的聲譽，再要擴大范圍須格外謹慎�！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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